好不容易撐過了午市，在聽到周慎行宣布休息的命令的剎那，趙旭陽幾乎脫力。雙手撐在膝蓋上，長長地籲了口氣。

“大家辛苦了，今天上午特別忙，大家都很努力！”

送走了最後一張單子，周慎行拍了拍手，“今天的工資算兩天的，大家都去休息了吧！”

眾人歡呼一聲，頓時作鳥獸散。

周慎行走到趙旭陽身邊，居高臨下地說道：“跟我去辦公室一趟。”

直起身子，趙旭陽看了看自己布滿了創可貼的雙手，亦步亦趨地跟在周慎行的身後。

所謂十指連心，果然一點都不錯，到現在都覺得生疼生疼。

從來都覺得自己可以在任何廚房中游刃有餘的趙旭陽，現在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能力了。

是的，他的廚藝是一流的，這點他從來都不懷疑。即使從來沒有進過任何正規的廚師培訓班，即使只在小小的校隊食堂裏做飯，但是這十多年來，他無時無刻不在打磨自己的技術──這從今天他的刀工和火候一點都沒有被周慎行挑剔就能看得出來。

憑著天生異於常人敏銳的味覺和嗅覺，體育男兒的熱血與毅力以及對美食的熱愛，他一直都有自信可以勝任任何廚房的職位。

但是，到了今天他才知道什麼叫做大錯特錯。

過去，不管是在家裏，還是在學校的食堂，那一塊方寸之地，是只屬於他的廚房。但是飯店的後廚，卻全然是另外一副景象。

姑且不論這麼多細致的分工，就這驚人的工作量，就讓一直對自己的體力引以為豪的趙旭陽感覺非常吃不消。

過去他只需要準備十多個學生的飯菜，不論是菜單還是材料口味，都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辦。那群學生對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，只要飯菜好吃，量夠大，就可以滿足那些還在生長期的學生仔的需要。

但是在這個廚房裏，周慎行才是絕對的王者。他就像一位將軍在茫茫無際的沙場上指點江山，揮斥方遒。無比的權威，無比的驕傲。因為在他身後，是周家百年不倒的金字招牌，是對征服所有人味蕾的高度自信。

反觀他今天的表現，只能用“手忙腳亂，無所適從”來形容──他甚至跟不上他的節奏！要知道中午的客流通常都不到晚市的三分之一，而他現在已經累得幾乎虛脫，趙旭陽總算買明白當聽到自己要當二廚的宣言後，俞小魚他們為何笑的那麼誇張──果然是他太不自量力了麼？

“怎麼？這種程度就吃不消了麼？”

坐在辦公桌的一頭，周慎行嘲弄般地說道。

露出了無奈的笑容，即使心有不甘，趙旭陽也只得點頭承認。

“現在你知道了吧，一個廚師必然能做得一手好菜，但是會做一手好菜未必能當上一個好廚師。你是會做菜這一點不假，不過現在你還有能勝任二廚職位的自信了麼？”

周慎行輕聲說著，但其說的每一個字卻像是用錘子敲進趙旭陽腦海中似的擲地有聲。

“是我自大了……果然啊，所謂‘術業有專攻’，這句話說的半點不假……”

呼吸在停滯了幾秒鍾後，趙旭陽長嘆了一口氣，半是自嘲，半是欽佩地說道，“我有信心做出一桌的好飯，卻不能做一個合格的廚師。從一開始我就錯了，我太高看自己，也太低看了‘廚師’這個行業……我向你道歉。”

從頭上摘下廚師帽，周慎行雙手放在身邊，緊貼著褲縫，對周慎行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。

“我願意從小工做起，請大廚再給我一次機會。”

這邊廂，受了他大禮的周慎行倒是有些吃驚地說不出話來了。

本以為這個家夥在嘗過苦頭之後，要麼就會自殘形愧地打退堂鼓，要麼就是臉皮厚地繼續自大自狂，反正不管怎麼樣，自己都可以落井下石，將他趕走。

反倒是他這般有禮謙恭的樣子，半分不在周慎行的計算內了。

這個人……難道還真是個正直謙虛的君子？還是說，為了呆在自己身邊，想要忍辱負重麼？

嘖嘖，倒真是越來越捉摸不透了。

心裏想著一堆東西，面上還是裝作波瀾不驚的樣子，周慎行笑笑朝他點了點頭，“沒必要，我之前既然宣布了你是二廚，自然不會輕易收回這個決定。我這裏不缺小工，你還是安安心心工作吧。”

沒錯，既然想要徹底摸清這個人，還是時時刻刻地看住他比較好。試問在一個飯店裏，除了二廚，還有誰必須幾乎寸步不離地跟著大廚呢？

打定了主意，周慎行心中立即有了一番計較。

“但是……以我現在的工作能力……”

擡起頭，看著笑的一臉“和善”的周慎行，聽他這一席挽留的話，趙旭陽心中也泛起一圈漣漪。

怎麼？

這個萬惡的資本家居然沒有趁機炒了他？難道在自己示弱之後，他不應該再接再厲地打擊自己，嘲諷自己，然後讓自己收拾包袱滾蛋麼？

還是說──真的和周大哥說的那樣，他這個弟弟是個面冷心熱的，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各種好處的人？

一時無言，趙旭陽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了。

可憐的體育系男兒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期呆在象牙塔內的緣故，居然對人沒有半點懷疑。反倒是為了自己之前的粗魯行為感到內疚了。

回想起這兩天的種種，貌似自己真的邋裏邋遢失禮在先，所以才讓這個嬌貴的小少爺對自己冷眼相向。

以前聽人說大城市的人多少都有些防衛過度，說不定這小少爺真的是被自己嚇到了，所以才會做一些過分的事情吧。

一時間，趙旭陽在自己心裏“腦補”完畢，為周慎行開脫了起來。

要是他這番想法被一肚子黑墨水和陰謀論的周慎行知道了，會不會捧著肚子笑的在地上打滾？

“我就是知道你一下子無法勝任，這才讓你只做半天班的。而且你這個二廚，有著比留在後廚做菜更加重要的任務，你忘記我是看重了你什麼能力才把你招進來的麼？說實話，昨天你和小魚的對決，並沒有讓我看到你真正的能力。”

聞言，趙旭陽惶恐地說道。

“老大，我對我的味覺和覆制能力是有絕對的信心的！請您給我機會。”

“我就是來給你機會的。來，你來看這些飯店的資料，這才是你的任務。”

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大資本家笑的一臉偽善，將自己之前看不起人的舉動合理地解釋了一番之後，拿出了一疊壓榨勞動人民的計劃。

“這是本市所有知名酒店的招牌菜和他們大廚的名單，你的任務就是每周研究出至少一道他們招牌菜的做法──你之前不是說你有非凡的味覺和嗅覺麼？我覺得這個任務就像是完全為了你準備的一樣，真的是舍你其誰。你知道麼，這個任務非常地艱巨，在你之前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。我這張臉全S市的美食界都認識，平時出門吃飯都要被人提防。小魚就更加不用說了，那味覺早就被他自己毀的差不多了，只有你了，我們真的只有你了！”

擡起頭，周慎行一臉懇切地望著眼前的男人，一雙美目裏盛滿了真誠和感動──不了解他性格的人，當真會被這表情而騙過去。一向都知道自己容貌優點，乃至願意以自己和英俊同事們的美色作為賣點而頻頻出鏡的男人，可是對自己每一個動作的幅度都計算精確，自然知道擺出什麼樣的角度，用怎樣的眼神才能騙的他人的信任。

“主廚……不，老大，我會努力的！”

本來心中還有些不確定的男人，在看到他這樣熱誠的目光後，感動地學者其他後廚的人，將周慎行稱為“老大”了──這一刻，他是真的將自己當做了“林海雲峰”後廚的一員，身上肩負著振興飯店的重任。

接過文件夾，趙旭陽翻看了幾眼，暗嘆這S市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，幾乎全國各大菜系有名的館子都在S市設立了分店，有些個門派的掌門人甚至都長期駐紮在S市。

自己果然沒有沒來錯！

只有在這樣的地方，他的廚藝才能最快得到提升。

趙旭陽心中暗喜。

“不過，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，什麼事情都是一旦決定了就不再改變的。早上上班的時候我說了，今天的工作你必須讓我滿意，我才能讓你留下來。今天上午的工作成績你自己也看到了，我只能說你表現的還不如我們家水臺的小工……廚房裏的人都聽到了我的話，也都看到了你的表現──你覺得他們會認為你有留下來繼續做二廚的資格麼？”

“老大……”

趙旭陽羞愧地低下頭。

“所以你今天在晚上十二點之前，必須研究破解出這份文件裏的任意一道招牌菜，這樣我才有理由說服飯店的其他人讓你留下──怎麼樣，有信心麼？現在是下午一點半，也就是說，你只有十一個半小時了。”

用手指了指房間後方不斷跳躍的電子鍾，周慎行低聲說道。

“有信心從來都是我的優點，因為我相信我與生俱來的天賦！”

躊躇滿志地笑了笑，趙旭陽再一次朝著周慎行鞠了一躬，“我這就去，請您晚上務必等我的好消息。”

“好啊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……”

趁著他低頭的空，周慎行緩緩地說著，露出了一個說不出味道的笑容。

作家的話：

鮮網，，，搬家了麼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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